八月末了，夏季未了。

中午的芙蓉鄉，日頭還那麽毒，悶熱得讓人昏昏欲睡。鄉裏年長的人都知道，這個夏天就要走到盡頭了。所以，每天早上起來，母親還會叮囑孩子‘天涼了，多穿點衣服。’

這一段時間，正是農閑的時候，種子也撒進地裏了，苗也長起來了，村裏的人們都不忙了。有空閑的人，就會去親戚家裏轉轉。特別是那些家境富裕的人家，親戚來的就比較多。為什麽這個時候走親戚呢？

‘這真是難以啟口啊！’胡開地坐在芙蓉中學對門的‘芙蓉包子’鋪面前，吧嗒著香煙，看著正在賣包子的吳長慧，心裏有些糾結，唉，自家裏孩子多了，養不活啊。

在村裏面，像他這樣超生的人也很多，陳溪就是家裏面，計劃生育之外的計劃。計劃生育政策，似乎對鄉親們生育下一代的熱情，並沒有產生多少影響。躲計劃生育，都成了村裏的一種潮流了。多計劃生育，就像打游擊戰，此處嚴查，移至彼處。越不讓生，生的越多，家裏面兩三個，四五個的都很常見。

只是他家裏比較特殊，他家有五個孩子，全是女孩，他還想要一個兒子，沒有兒子感覺這一輩子是不圓滿的。

所以胡開地這種嚴重超生的情況，就是每年計生辦嚴查的重點。他媳婦一連給他生了三四個女兒，被鄉裏的計劃生育抓了好多次。在他媳婦第四次懷孕的時候，家裏的門都被拆了拉走。而他卻不在乎，就帶著懷孕的媳婦，在山上的窯洞裏，躲了一段時間，他相信媳婦肚子裏面的就是兒子。結果，然並卵。

村裏面有個說法，生孩子要像桌子一樣四條腿，就是生了三個女兒，就會生個兒子。

結果他家的桌子變成了五條腿，也有可能是六條腿。這不家裏面媳婦又懷上了，就不知道是男孩是女孩。他一個農村人，也不知道現在的科技的先進之處，孩子的性別，是可以提前檢查出來。

有村裏有見識的人，鼓勵他帶媳婦去醫院裏檢查，他只是嘿嘿地笑了笑，並不讚成，他心裏是舍不得花錢啊，去醫院那多浪費錢啊。他家裏的媳婦生孩子，都沒去過醫院呢，再說他怕知道結果了失望。

胡開地現在也五十多了，還好身體一直很健康，幹起活來比較厲害，一個人在地裏忙前忙後，竟然把一大家子都給養活了，五個女兒一個也沒送人。日常裏，他對女兒也沒有歧視，也很愛護。

在農村裏，有人家裏女兒多的，就送會給別人養，運氣好的，一個女兒加一頭牛，還能換個兒子回來。可他不願意，他認為自己的兒子，要是自己的種，給別人養兒子，他還沒那麽傻。

只是他家的日子，過得比較拮據，雖然一家人都能吃飽穿暖，但是卻沒有外來收入。糧食雖然多，但糧食不值什麽錢，他也很少買糧食，村裏面一般人家，只賣三四年的陳糧。他們經歷過饑荒，時常想著糧食沒了，鬧饑荒了怎麽辦。所以，他家裏一直沒有什麽存款。

一到開學的時候，他就開始著急，幾個孩子都要上學，要給幾個孩子們準備報名費呢。

“胡三哥，家裏的嫂子又懷上了，這次一定是兒子。”

吳長慧送走過路買包子的人，就來到屋外的樹蔭下坐著，對於胡開地的來意，她也知道一點，只是人家沒說話，總不能自己提吧。

“呵呵，我也看像是兒子，我看了，她這次肚子是尖的，與前幾次不一樣。”

他一直盼兒子，累死累活，還不是為了生個兒子，這次必須是兒子，要不是兒子，那就等下一個。

胡開地心裏想著，沈默了一會兒，把嘴裏的煙一口吸盡，扔了煙巴子，像是下定決心一般，對著吳長慧說道，“你咋在這裏開個包子鋪呢？這生意挺好的吧，我坐著一會兒，都好幾個人來買。”

“唉，哪裏是我弄的啊，是我兩個兒子弄著玩的，現在跑了，把這攤子交給我管著，我能不管？這些娃兒啊，盡會惹事，讓我們大人給他們擦屁股。”

這些天裏，吳長慧就一直在包子鋪裏守著，看著生意不錯，賺了一些錢，本錢也快回來了，心裏面也有些得意。但農村人都很謙虛啊，在嘴頭上還是抱怨著。

“那有啊，你這兩個兒子，都有出息啊，聽說你家老大，只差一點就考上縣中了啊，小兒子在學校成績，聽說也不錯啊。”胡開地有些羨慕地說到，不知道是羨慕胡長慧有兩個兒子，還是羨慕兩個學習成績好。

“有什麽出息啊，小溪一放暑假就跑出去了，都一個多月了還沒回來。小嶺都十六歲了，那麽大的人，想當年，我們那個時候，像他那麽大，孩子都有了，他一天卻只知道玩耍打牌，現在都不知道去哪裏了。”

吳長慧抱怨道，主要是一個多月不見陳溪，又沒有什麽聯系，心裏面不免有些擔心，又轉頭看看鋪子四周，沒有發現陳嶺，心裏有些生氣，就想前面的院子大聲喊道，“陳嶺，你又跑哪裏去了，不會又打牌去了吧，讓警察抓去就好啦。”

“媽，我沒有打牌，我只是站在邊上看看。”

只見公路邊上的一間屋子走出來一個人，正是陳嶺。他聽見母親的呼喚，就邊走邊回應，看見了門口有客人，就打了聲招呼，然後就進屋裏，給胡開地拿了一支煙說道，“胡伯，抽煙，這大熱天的你咋來了啊？”

“誒，不要了，不要了，剛發過了。”

胡開地推辭到，見陳嶺一直不收回去，就笑著接過來，夾雜耳朵上，朝著吳長慧笑著說道，“你這兒子多懂事啊，長得高高的，又是個漂亮人。年輕人麽，不都喜歡玩啊，快開學了，再不玩就沒時間了。我家裏那幾個女兒說，在學校裏讀書，比挖地還累，傷腦子。”

“哎，就要開學了，媽媽，那你說我到哪裏讀？小溪說一定讓我讀縣城中學，這都快開學了，他還沒回來，我咋辦啊？”陳嶺聽到要開學了，就想到自己的事情還沒辦好，就一直擔心呢，他都和朋友說好了，要是去不了縣城中學，那多不好意思啊。

“小溪說他有辦法，送你去縣中，你去找他麽，我是沒有辦法，”吳長慧聽到兒子的話，也有些著急了，只是陳溪沒回來，她有什麽辦法啊。

“聽說你考了四百九十多分，你這個成績不錯啊，花點錢進去，挺劃算的，將來考上大學後，找個好工作，再掙回來也是一樣，”胡開地在邊上插著說道。

“是啊，聽說要幾千上萬塊錢呢，也不知道陳溪有什麽辦法？”吳長慧也想讓兒子，上縣裏最好的高中，過幾年能考上大學，那就太美了。

“啊，要上萬塊錢？為個學校，要花上萬就劃不來了啊，到哪裏都是學麽，依我看啊，學習還是得靠自己，老師又不能逼著你學習。”胡開地一想到要上萬塊錢，就覺得太多了，不劃算，自己要是有一萬，那能花好幾年呢。

“是啊，就他那樣，一天只知道打牌，換個學校也是去玩去了，哪裏顧得到學習啊。”

兩人又說了一會兒，胡開地一直不好意思開口，看看時間，都快要吃中午飯了，不能再繞了。

“吳妹啊，我今日呢，是想向你借點錢，我那幾個女兒，也都要上學，這學費還沒有著落，我來問問你，能不能給我湊點啊。哎，我都不好意思開口啊，去年在你這借的錢，還沒還上，今年我又想再借點。你要是錢緊張，那就當作沒開口。”

胡開地糾結了好一陣子，才低著頭慢慢地說道，他粗糙的雙手放在膝蓋上，不停地搓著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